《金赐:大航海的肮脏秘密》
第一章:被诅咒的货仓
1502年,里斯本,贝伦塔下的阴影里。
费尔南多·德·索萨是个赌徒。他赌输了祖产,赌输了爵位,现在他要把最后一条命押在“圣安东尼奥号”上。这艘载重200吨的卡拉克帆船即将前往印度,去寻找那传说中的胡椒和肉桂。
为了凑齐给养,费尔南多在采购清单上做了手脚。他在账本上写着“上等安达卢西亚种羊”,实际上,他在马德拉群岛补给时,让大副去修道院后门,用几桶劣质葡萄酒换来了六只“废羊”。
那是当地特有的“金角种”(Capra Aurum)。修道院的修士像送瘟神一样把它们赶上船:“带走吧,带走吧。这些畜生吃得多,不长肉,奶水少得可怜,唯一的本事就是到处撒尿,把羊圈弄得酸臭熏天。”
负责照看这些废物的,是一个叫路易斯的哑巴。他是费尔南多在码头上捡来的,没要工钱,只要一口饭。路易斯是个孤儿,没人教过他什么是尊严,他只知道怎么活下去。
船出海了。六只金角羊被塞进底舱最深处,那里暗无天日,只有烂菜叶和发霉的干草。路易斯睡在羊粪堆旁,那是全船最暖和的地方。
第二章:沉默的饮用者
航行第65天,好望角以东的风暴圈。
死神并没有挥舞镰刀,它是从牙齿缝里钻出来的。
最初是水手长抱怨牙疼。接着,费尔南多发现自己吐出的痰里带着血丝。再后来,甲板上开始弥漫着一股腐烂的甜腥味——那是几十个大男人牙龈溃烂、伤口流脓的味道。
坏血病,海上的黑死病。
淡水桶在一个月前就长了绿毛。现在,连绿毛水都快没了。
底舱里,路易斯蜷缩在母羊“贝拉”的身边。贝拉是六只羊里最瘦的一只,因为晕船,它早就断了奶。路易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喉咙里像塞了一把沙子。
他快渴死了。
贝拉站了起来,后腿微蹲。路易斯听到了那熟悉的水声。在修道院时,他见过修士们用土掩埋这些尿液,嘴里骂骂咧咧说太酸太臭。
但现在,那是液体。
路易斯没有犹豫。他抓起那个用来喂羊的破木碗,接住了那股温热的激流。
他闭上眼,灌了一大口。
那不是尿,那是液态的火焰。
一股极其尖锐的酸味瞬间炸开了他的味蕾,像是一口咬碎了一百个未熟的青柠檬,紧接着是浓重的腥臊和咸苦。路易斯剧烈地咳嗽起来,胃部痉挛,差点把胆汁吐出来。
但他忍住了。那股酸味虽然可怕,却奇怪地刺激了他的唾液腺,让他干枯的口腔里涌出了一丝津液。
第二天,他没死。
第三天,他觉得那股酸味没那么恶心了,甚至喝完后,身体里会升起一股暖意。
第七天,当他爬上甲板倒垃圾时,正好撞见水手长在搬运尸体。
水手长是个壮汉,现在却瘦得像个骷髅,走两步就要喘气。他看着路易斯,愣住了。
这个哑巴,虽然浑身恶臭,衣服上全是污渍,但他的眼睛……他的眼睛亮得像刚点燃的灯。他咧嘴一笑,露出的牙齿虽然被染成了诡异的深黄色,但牙龈是粉红色的,紧紧包着牙根。
全船的人都在腐烂,只有这个睡在屎尿堆里的哑巴在发光。
第三章:加西亚医生的实验
“把他抓起来!”费尔南多船长躺在床上,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。
路易斯被拖到了船长室。随船医生加西亚是个秃顶的知识分子,他手里拿着一本《盖伦医典》,正对着船长的烂腿发愁。
“你吃了什么?”加西亚问。
路易斯指了指嘴,摇摇头。
“他喝了羊尿。”水手长在旁边插嘴,“我看见了。他在底舱,像吸血鬼一样接着那玩意儿喝。”
加西亚皱起眉头,那是低贱、肮脏、亵渎的行为。但作为一个医生,他无法忽视眼前的事实:路易斯没有坏血病。
“也许……”加西亚合上医典,推了推眼镜,“也许这种羊的体液里,含有某种对抗腐败的‘火元素’。”
费尔南多船长已经开始咳血块了。“给我……”他伸出枯枝般的手,“不管是什么,给我……”
加西亚点了点头。但他有他的职业操守。他不能让高贵的船长像牲口一样喝尿。
“去接一桶来。”加西亚吩咐水手长,“然后拿到厨房,用铜锅煮沸,撇去浮沫,加点丁香和肉桂。我们要把它净化成药汤。”
一个小时后,一碗热气腾腾、散发着香料味的“净化羊汤”端到了船长嘴边。
费尔南多喝了下去。
全船人都屏住呼吸等待奇迹。
奇迹没有发生。两天后,费尔南多在剧痛中死去,死前还在咒骂那个哑巴是个骗子。
加西亚崩溃了。理论上讲,净化应该让药效更纯粹才对。为什么?为什么脏的有效,干净的无效?
这时候,大副站了出来。他叫佩德罗,是个粗鲁的实用主义者。他的牙齿已经掉了两颗,他不想死。
佩德罗拔出短刀,架在路易斯的脖子上,把他押回了底舱。
“做给我看。”佩德罗指着那只母羊,“像你平时那样。”
路易斯颤抖着,拿起那个没洗过的破木碗,接了一碗热尿,递给佩德罗。
尿液浑浊,泛着泡沫,腥臭扑鼻。
佩德罗看着那碗东西,又看了看路易斯那口结实的黄牙。他心一横,仰头灌了下去。
“操!”佩德罗发出一声惨叫。那股强酸灼烧着他溃烂的喉咙,痛得他眼泪直流。
但就在那剧痛中,他感到了一种久违的收敛感。嘴里那股永远止不住的甜腥味,似乎淡了一些。
十二小时后,佩德罗发现自己腿上的伤口不再渗血了。
他冲上甲板,举着那个破木碗,像举着圣杯一样狂吼:“别煮!别煮!要生的!要热的!”
第四章:恐惧的炼金术
“圣安东尼奥号”变成了海上的异类。
这艘船上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。每天清晨,水手们排着队下到底舱,忍着恶心,从那六只金角羊屁股后面接取他们的“救命药”。
但很快,他们发现了新的问题:药效不稳定。
有时候喝下去浑身发热,伤口愈合得快;有时候喝下去就像喝馊水,没什么感觉。
谜底是在一次遭遇战中解开的。
一艘阿拉伯海盗船盯上了他们。炮弹在“圣安东尼奥号”周围爆炸,船身剧烈摇晃。底舱的羊群被吓坏了,它们疯狂地咩咩叫,在围栏里乱撞。
战斗持续了三个小时。佩德罗大副在指挥时手臂被弹片划伤,血流如注。
战斗结束后,路易斯端来了一碗刚接的尿。
佩德罗一饮而尽。这一次,他的眼睛瞪圆了。
这味道不对。比平时更酸、更涩、更冲。喝下去的瞬间,他感觉心脏猛地跳了几下,一股燥热从胃里直冲脑门。原本剧痛的伤口,竟然在几分钟内产生了一种麻木的收缩感,血止住了。
加西亚医生虽然不懂肾上腺素和应激反应,但他懂观察。
“恐惧。”加西亚在笔记里写道,“恐惧让羊把灵魂里的精华逼出来了。平静的羊产的是水,惊恐的羊产的是药。”
从那天起,路易斯多了一项工作。在取尿前,他会拿一根木棍敲打羊圈的栏杆,或者放狗进去叫两声。
这不是虐待,这是制药工艺。
第五章:光与影的博弈
船终于回到了里斯本。佩德罗大副成了英雄,不仅因为他带回了香料,更因为他带回了全员生还的奇迹。
但秘密是藏不住的。
里斯本的贵族们听说了这个“神药”。有人试图模仿。他们把羊尿装在精美的水晶瓶里,摆在阳光充足的窗台上,作为展示。
结果,那些喝了“水晶瓶圣水”的贵族,依然死于坏血病。
加西亚医生被召回宫廷受审。面对质问,他回想起底舱那个阴暗、潮湿、不见天日的角落。
“陛下,”加西亚跪在地上,颤抖着说,“这东西像吸血鬼一样。它见不得光。它必须躲在黑暗里,藏在黑色的杯子里,离开身体的一瞬间就要喝掉。一旦见到太阳,它的灵魂就飞走了。”
国王听得入迷。这听起来太像炼金术的高深理论了。
“黑杯。”国王喃喃自语,“赐名‘金赐’。从此以后,皇家海军只许用黑陶杯饮用此物。”
第六章:帝国的转折点
1520年,葡萄牙皇家海军做了一个决定性的测试。
他们装备了两支舰队。一支带上了本土的强壮山羊,另一支带上了马德拉那种瘦弱、尿频的金角羊。
六个月后,第一支舰队惨败而归,死伤过半。第二支舰队虽然人人一口黄牙,浑身酸臭,但全员生还,甚至带回了巴西的黄金。
真相大白:不是所有的羊都是神。只有马德拉的那种残次品才是。
一道密令从皇宫发出:
- 封锁马德拉修道院山谷,所有金角羊收归国有。
- 路易斯——那个哑巴羊倌,被封为“皇家首席牧监”,赐予贵族头衔。但他必须割掉舌头(虽然他本来就是哑巴,这更像是一种仪式),永远保守这个肮脏的秘密。
尾声:两百年后的回响
1750年,英国海军名将安森环球航行归来。
他在日记里写道:“葡萄牙人的船总是很臭。他们的水手笑起来像鬼,牙齿是焦黄的。但他们在海上能待的时间,是我们的一倍。”
安森不知道,那种焦黄是长期被强酸腐蚀的痕迹;那种臭味是生命的保障。
在那个平行宇宙里,人类没有等待柠檬。他们用勇气克服了恶心,用经验战胜了无知。
每当夕阳西下,大西洋的风浪中,无数艘战舰上都会响起同一个声音:
“黑杯准备!”
水手们举起那只深不见底的陶杯,里面盛着刚刚从受惊的野兽体内流出的、冒着热气的、金色的救命液体。
他们闭上眼,一饮而尽。
那是文明在野蛮中求生的味道。